场面凄哀,发酵着一种粘稠,深挚,且击透人心的天长地久与连枝共冢。

    孔雪渭终于爬到冯海安身侧,撑着胳膊环住她,双手一离地,没了支柱,他便跌在她背上,这又生发出另一种意味。

    母亲弓背守护孩子,父亲匍匐在两者之上,捍卫着母亲与幼子。

    这是最触动人心的姿势,即便冷酷似叶子璇,也会在地震新闻中看到此类照片而哽咽。

    效果到了,叶子璇低头漫不经心地笑了。

    周震云坐于高位,满掌皆是汗水,叶子璇,叶子璇,这个弄墨重彩,八面玲珑,能随意掌控人心的石心木肠,为何偏偏是个女人!

    孔舒林此时也无法再从容不迫,他噌得起身,蹙眉酸楚地瞪着儿子,孔雪渭也正双目哀恸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孔舒林仿佛吞了口雪,他儿子从未如此乞求于他,乞求什么,乞求什么,孔舒林内心激昂,乞求他守护冯海安?还有那个孩子,保护那个孩子?那可是孔家的长孙,是他的嫡孙!这是任谁都无法撼动的事实!谁敢欺辱他们,他一个都不会放过!

    他领会了,这是白氏在从中作梗,她掌管家内,是她在棒打鸳鸯。

    孔舒林的大掌抚上白氏的后颈,不轻不重的按捏,白氏吓坏了,抬头瞄他,却被他目光凶蛮一剐。

    “大人,孔雪渭的身份,一为父,家中稚子尚不足一岁,心中漫溢深爱,这从根本就不足以构成过激伤人的心理动机。他二为子,孔家长子,他是任重道远支撑家族蒸蒸日上的中坚力量,他没有任何理由,因一场争执而断送自己的康庄大道。”

    大郎中和冯海安扶着他,孔雪渭一手拉着冯海安,一手摩挲着婴儿的面颊,“糯糯,糯糯看看爹……”,小婴儿安然熟睡,不时蹬个腿,挥个手,孔雪渭觉得可爱,傻笑起来,满眼纵容地用鼻尖蹭了蹭冯海安的鬓边。

    叶子璇宽慰一笑,接续状词,“案发后,孔雪渭从未想过马挑夫会身亡,他身上带伤,可生意不能耽搁,他去了叫佛楼与谢家公子商讨事宜,当日的宾客皆有目共睹,孔雪渭为了生计推杯换盏,不顾伤情加重,导致在离去时从叫佛楼二楼阶梯滚落,摔至一层,衣袍零散,伤口触目惊心!试问若是故意杀人,如何有泼天胆子出入喧嚣场所,出入稠人广众之地!”

    掷地有声地洪亮萦绕着公堂,马夫人的脸一度一度灰败下去,她掩面痛哭起来。

    “见音书院魏老夫子德高望尊,亦可作证,孔雪渭在学堂之中和蔼近人,待人接物惠风和畅,从不主动交恶,尊崇礼法,直而不肆,是见音最得意的门生。”

    魏筹熵的目光从冯海安身上移开,向周震云躬身作礼,周县令忙起身毕恭毕敬回礼。魏老夫子曾经驰骋京师,学子遍及天下,若不是母家居于阴山,如何会在这小小一寸地栖身晚年。

    魏老夫子颤巍巍,就说了八字,“我许诺雪渭之品行。”

    公堂之上的胜负已然昭然若揭。

    但这不符合叶子璇的行事风格,她喜欢慢悠悠,一寸寸地将对方剐死。

    “马夫人,请对我的问话,予以真实答复,马挑夫是否性情暴躁,是否存在醉酒后虐打你的行径?”

    数百道灼灼目光刹那汇聚于她身上,马夫人愕然地看着叶子璇,又惊慌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。父亲横眉竖眼,又要扯着嗓子喊,叶子璇的音量比他还高,“公堂之上,是无恶,恶无之地!岂容你放肆!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周县令一拍惊堂木,两侧威慑的衙役齐点木棍,“无恶”与“恶无”的吟唱阵阵轰鸣。

    “马夫人,我再问你一遍,马挑夫可在醉酒后虐打于你!”